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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现在是遗迹

其中一封寄不出的信

(补充一下我阔别已久的文学气息,就像因运动而干渴了很久的嗓子重新被饮用水滋润一样。不知道这一番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人总得活下去,不是吗。

你说我爱你,(——不,你什么都没说,那只是我说的,)我当然爱你。我当然爱你。可是是于土中沉眠的你吗?是由于物质的循环、连确切的形体都已消散至空气、土壤、水甚至是我的身体、我昨天吃下的食物中,再也找不见的你吗?——是仅仅在夜深的梦中,在那无数次于泪水和哽咽中醒来的、不断反复陈旧的悲剧的梦中方能再次看见、再次听闻的你吗?

没关系,这些我都爱。我当然爱你。我已经活了很久了。若按距离出生的时间长短来计算,我绝对已经比你老去了很多;可若按距离死亡的时间长短来衡量,我着实是居于规则之外的最最年轻的不幸的幸运儿。这个不幸的幸运儿在他之后的永生中都会被自己对你的爱所生的一切淹没,那些情感如同潮水涌进他的肺叶,他呛住了,他感到窒息,他流泪,却不能死。他将清晰地感受着这一切,每日每日,直至哪天仁慈的神突然大发残忍地将“死”降于他——可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希望你明白,在你死去的那一天,就有一半的我已经死去了。——不,不,在那之前,还是在你因疾病而痛苦衰弱的那些日子里,我的一半也是和你一同痛苦衰弱的。你能明白吗?如果我左半边的身体死去了,右半边还能撑多久呢?如果我右半边的内脏停止了运作,左半边又能持续运作多久呢?——对不起,我不该和你说这种话的,那时候你的内脏统统疼得厉害……真的抱歉,希望看到这些的你能原谅我吧,我只是,我只是——

如果说你不是独立于我,而是作为我的一部分而存在的话(——这样说实在无意冒犯、抹杀你的独立性,我只是——你明白的吧?),那么你的死亡,应当也是作为一部分,于我的生、我的延续中存在的吧。确实如此。……你已经那样痛苦,死神已经抓住了你的双脚,在其上加以沉重的镣;你大概也耐不住那种寂寞的痛苦吧?即使是挣扎着、爬行着、匍匐着也依旧要到我这边来,是为了和我诀别吗?——可是来诀别的你,在生命的终末,从那艰难蠕动的嘴唇中挤出的是怎样恳切、却又怎样鲜明地灼痛人心的低语?——

我一直在想,自那以后、自那很久以后,每一次分裂时我都在想,我的延续,究竟是我的本能呢,还是在践行你的遗志?——你是那样地希望我“活下去”……那一幕像是永远不会消失的伤痕,即使伤口愈合多年,只要看到,还是记忆犹新;可是只有情绪如同被密闭在发酵罐中一样、死寂地反复氤氲,而画面本身,连同你的低语、你的泪光、你的体温、我的愕然,却像是画布上反复被抹蹭的颜料块一样,逐渐混杂、模糊、扭曲、错乱,每一次回想,都似乎离真实的过去更远。

可为什么?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呢?为什么偏偏是我活下来,去承受这一切呢?你知道——你知道的吧?在你离去之后,我每天能够注意到的周围发生的事,仅仅就是大家的情况都在不断恶化。又没了一个。又没了一个。你知道我那时是什么心理吗?我心想,不如早些降临到我身上吧,我每天睡眠之前,闭上眼睛,内心不可思议地平静,我心想早些随你而去吧。我根本就不惧怕死亡。求之不得呢!可是,可是你知道吗,每天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完好无损地跟没事儿人一样,哪儿也不疼,什么不舒坦的地方也没有。你知道吗?我感觉很困惑很茫然,那种感觉明明白白说出来,就是“诶?我怎么还没死啊?”——我怎么还没死,我就宁可我一觉睡过去醒不来了!——可是我没有,我一直健健康康的,一直,一直,直到最后整个培养瓶里就剩我一个……

哈哈。我真厉害,我跟自己说,声音空荡荡地回响在整个培养瓶里。就我一个活到最后了,我是最厉害的。——要是你在,看到这一幕,应该也挺为我骄傲的吧。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

你说真有意思哎,我竟然用“人总得活下去”这么一句话开篇了。这像是我说出来的话吗?我真觉得总得活下去吗?我只不过真的“总得活下去”,所以也总得强迫自己享受起活下去的感觉,别让好好的永生变成无期徒刑吧。

后来又过了好久,我遇到一个浆细胞。你知道什么是浆细胞吗?大概不知道,咱们以前那一片见不着浆细胞。浆细胞每天做一些叫“抗体”的东西,就是用来杀外来入侵的细菌、病毒的。他们命很短,所以他们想跟像我一样的永生者们融合,借我们的长命多做一些“抗体”。那时候我才知道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永生者。

你知道吗,我遇到的那个浆细胞乍一看特别像你,我当时吓了一跳。……不过之后就发现性格上并不一样。啊,毕竟你是无可替代的呢。那个浆细胞的朋友,另一个浆细胞,跟另一个永生者融合了,据说是叫“癌细胞”。可是那个癌细胞不是像我一样,在培养瓶里过了很久活到最后的,而是还在母体的时候就突然变得和原来很不一样,然后才被取出去跟我们放在一起。后来我发现绝大多数永生者好像都是这样的癌细胞……自己的经历反而是少数,根本没有人能理解。这样的话,虽然跟那个浆细胞还有她的朋友们都越来越熟了,每天也可以一起谈笑,还是感觉很孤独啊……

——啊,对了,你也不能理解我这种感受吧……

我爱你,我爱你,我一直爱你,我将永远爱你。可是仅仅爱你,不足以让我活下去。被生存和“爱你”这两件事负在肩头的我,始终是一个人,始终是一个人要走下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从你死去而我继续活着那一天起,事情就再也无法保持和从前一样、再也无法返回了吗?我就从那时开始,注定从此是一个人了吗?我们就再也无法像小时候那样互相依偎了吗?……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罢了。再怎么望着窗外西沉的夕阳和斜飘的雨,就算你真的能回来,当你回到老地方,那里也早已没有我在,——连余温都散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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